腊月初八,戚家大院,一群男人女人围在偏房,里面正传来一阵阵女人的痛呼声。
彼时天曚曚亮,昨夜的小雪刚好铺满地上一层。
北风呼呼的刮,丫鬟仆人们虽然冻得瑟瑟发抖,缩着脖颈在心里哭天喊娘,嘴上却也只敢嘶哈嘶哈的呼哧热气,靠着掌心传回的热量取暖。
个中最显眼的那个男人,身穿黑棕色厚实的貂皮大衣,冷风吹拂的当下,那略显富态的大圆脸反而蹭蹭的往外冒汗,他一边用手帕擦拭一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不多时,只听他丢下手帕大骂道。
“婉儿还没好吗?怎么这么久!我养你们一群废物有什么用…一群吃干饭的!”说罢便要脱下大袄,嘴里还一直抱怨个没完。
“怪哉,这天气竟如此之热,刺痒死我啦……!”
一旁的老管家膝盖正值风湿骨痛并老寒腿,虽然心里稍有愤愤,但是也顾不得老爷的不满和迁怒,连忙上前为之再披上衣服。
“老爷万万要珍重身子,不然夫人刚刚生育,如果老爷这个时候惹上风寒……夫人不知要有多么心痛啊,如此便影响夫人恢复…所以还请老爷穿上衣服!”
而那老爷身边两个孩子也是连声附和。
那发福男人听后,露出宽慰的笑容来,原本紧皱的眉头也明显放松了些。
“启儿、微儿,不知这次你们娘亲会生下个男孩还是女孩…我倒是希望是个女……”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陌生却高昂的哭叫从房内嚎出。伴着老爷并两个孩子,连同周围人期待的目光,房内,一名老妇抱着孩子兴冲冲的跑出。
“恭喜老爷,是个姑娘!”
“噫——好,我中了!”戚老爷高兴的将孩子揽入怀中,好似捧起天上最漂亮最闪亮的星星,许久许久,他仰着头望向还未散去的云彩,在夜幕照拂下显出紫色的光辉,大声祝福道。
“我戚处机的女儿…就当像云一般纯白无瑕,世间的污秽不得近其身。她应当在天上自由飞翔,高兴便施得雨露,愤怒就要降下冰霜。我的女儿,戚紫云……我以父亲的名义向你担保。”
“你从生下来,便是自由的。”
穿越时长五年半的少爷训练生戚紫微,他七岁的哥哥戚紫启在一旁牵着他的手,映在他们眼里的,他们的便宜父亲举起了一个注定不平凡的小女婴——
…………
紫微少爷从小生的又呆又傻,府里虽然命令禁止说这种嚼耳根子的垃圾话,不过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二少爷刚出生时也算是哭声嘹亮,然后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当时全府上下都为老爷又喜得一子而高兴,然而往后一年,就开始不对劲了。
二少爷总是哭少睡多,基本上每天醒过来,乳娘喂奶,沉默,睡着,饿醒,乳娘喂奶,沉默,睡着……依次循环。
甚至连哭闹都极为罕见。
当时老爷陆陆续续花钱请来几个半仙,好一顿念咒辟邪,然而屁用不管,把老爷吓的心惊胆战。
往后几年,别人家的孩子都牙牙学语了,二少爷才开始乱跑乱跳。而别人家孩子被调教的都能张口背诗的时候,二少爷才能开口说几句话。
而且在往后的日子里,认字说话都极为磕碰,大家一度认为紫微少爷是个智障儿,连老爷都决定不再难为他,要亲自养小少爷一辈子。
然而紫微少爷有苦难言,不是不能说,是说不出来。
小婴儿的脑袋瓜本身发育就慢,让他承受成年人的思考量着实难为他了。
他本身也并不好动,当他每天睁开眼睛,自己的天地只有一小块小被己,他看着眼前的屋顶,就想到天空,一想到天空,就联想到宇宙太虚,一想到宇宙,就想到自己要开着宇宙飞船和宇宙人开炮对轰……总之,他太无聊了。
他一醒来就会想到各种事情,而停止思考——
所以每每便会头痛欲裂,一直到身体自主的昏厥过去,直到大一些才好起来。
至于认字说话…学外语很难的好不好,幸亏在发音规律上与母语相差不多,才不至于说话怪怪的。后来老爷日益放纵,紫薇少爷心里只有一句话要讲——
天下竟有这等好事!
而他当然也不是真的愿意做一个混吃等死的憨憨,在能跑能跳且学会说话之后也自告奋勇的申请去私塾念书,把戚老爷感动的热泪盈眶。
一直到他能摇头晃脑背下几个句子之后,紫微少爷当哥哥了。
那软乎乎一坨,每一声声嘤叫,都好像吸毒一般让他极尽着迷,尽管他像个闷葫芦一样不好意思开口哄人,但当他往紫云身边一杵,那闪亮亮的眼珠总是盯着他猛瞧,大脸盘子上露出笑靥来。
清楚系美少女天天喊自己欧尼酱的日子必不久矣。
直到这孩子越长越大,越活越皮,看着那副惹人怜爱的样子,二少爷更是直呼硬了硬了。
拳头硬了。
加上一开始小孩子哭闹惹人心烦意乱,紫微少爷的新鲜劲儿便光速过期了。
等再大点,大点再养成也不迟……这样懈怠又不负责任的想。
不过随着他对世界的了解逐渐加深,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穿越的并非是普通的架空古代,而是一个仙侠世界,这个世界也确有仙人,和让前世无数人魂牵梦萦的修真界。
这个世界的历史似乎停滞了很久,偶尔诞生一些微小的变动,起因好比千年前的人魔大战。
但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拼命踩刹车,也许能提高农业生产力的小设计能有所保留,但倘若在思想或者是某些领域上出了什么变革的苗头,便会直接遭到毁灭式的打击。
这片由大明王朝统治的土地上,数万万甚至更多的百姓于此安居乐业,除非碰上大规模自然或非自然灾害,大部分百姓逢年过节都能吃上肥美的猪羊肉,而只要肯吃苦下力,加上政府大灾开仓放粮,讲究无为而治,一般百姓都能过上年年有余的不错日子。
这倒不是为官的清正廉洁,土地土地兼并得到控制,也不是朝廷监管得当,而是皇上头上架着仙家的刀子,实在是打不过啊。
不过也因此,仙家同样保证皇室荣光永存,且不参与凡人的任何事务。金银对修行者无用,灵石矿也被仙家垄断,修行之人都引天地灵气,一概都是靓男俊女,美人计也毫无用处。
而且修行者一向强者为尊,谁管你订了什么法律,尽管祸害凡人都会收到各大门派讨伐,但总之就是修真界与普通人几乎完全割裂。
因此,也有仙师不上朝堂这一世俗底线,毕竟总有人忍不住权利的诱惑,倘若修仙者做官,直接熬死个把皇帝,弄的资历最高,排除异己,架空皇室,这怎么行呢?所以除了皇家本身,为官者一概不得修行。
而为了避免世家大族找不得志的平凡修行者配种,待到子孙出现强者后再倚仗其力量作威作福,皇室对这些人总是慎之又慎的。
大家族凡是出生后第十二年,都要被检测灵根,倘若测出有机会突破筑基,便由皇室出一定的补偿,这个孩子必须送去门派修行,便是一方诸侯也不能阻止。
而十二岁也是为了避免孩子对家族归属感过强,同时也是灵智已开,刚好可以去修炼,虽然也不是没有人更早开始修行,不过绝大多数都因为对于运功流程的不完全理解或者是身体过于羸弱而自毁前程。
于是乎,在他十二岁那年,他刚刚能背出几首古诗,提笔写出一手好字,且妹妹变得乖巧懂事后,他不得不背井离乡了。
那年哥哥拍着他的肩膀,父母亲替他收拾行囊,小妹哭哭啼啼的说以后一定要把他带回家里来。他盯着父母兄妹,一众庶出亲人,在老管家等一众仆人不舍的目光下,起身前往了千虹山的旅途。
戚紫微,单一土灵根,可惜品质中等偏下,大概无缘金丹。
这一辈人都是紫,而名微乃是戚府日益强大,招人妒恨,戚处机希望孩子谨慎小心,便是不能横空出世,也能在平凡的幸福中度过一生。
他发誓,有朝一日必学成归来,以报父母亲再造之恩。
那年他十二岁,成了千虹山外门弟子。
五年后,他听说初云长老收下了一个天赋极高的入室弟子,叫戚紫云。
又过了十年,他终于筑基,而紫云早已筑基两年有余。
现在他二十七岁,三妹二十一岁多一点儿,他没脸且不屑于去攀这不熟的亲戚,她大概同样将他忘在不知何处的脑后了。
何种事物都经不起时间的打磨,亲情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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